扶著夜天溟躺了下來，葉歸嵐這才看見這間屋子內是什麽樣子，墻面似乎被重新修葺過，一如外面的簡潔，房間內也是如此。

床，櫃子，窗邊軟塌，兩張桌子，幾把椅子，再無其他家具。什麽裝飾類的東西都沒，一種冷酷無情的自我風格。

葉歸嵐有些看傻了，這是老爹的屋子？這和春遠鎮上完全兩個人好嗎！春遠鎮上的房子，雖然不比這小院子大多少，但可謂是金碧輝煌，琉璃磚瓦，屋子裏面隨便一個擺件，那都不是幾個零能買回來的東西。

“原來老爹都是為了葉歸嵐……”葉歸嵐坐在床邊喃喃低語，為了那樣的女兒，他真的可以舍棄掉從來的一切，包括他自己的喜好。

“歸嵐，你爹娘真的……是那樣的嗎？”月無爭站在一旁，想著她方才說的話，這有些超脫他的認知，當真有人可以做出這樣的事，還相守了一生？

“嗯。”葉歸嵐回頭瞧了瞧還沒醒的自家爺爺，嘆了一聲，“真的是這樣，怎麽說呢，某種巧合，我見到了娘親，她親口和我說的。”

“你見到了你娘？她不是……？”

“她像老爹那樣，在我體內留下了自己的靈氣。”葉歸嵐擡頭笑笑，“只是娘更聰明，將靈氣留在了我的靈種之內。”

躺在床上的夜天溟眼角突突一跳。

“靈氣竟然留在了你的靈種之內！也只有她能做到了……她是你的母親，你在她體內孕育而出……”月無爭喃喃低語，“我實在有些無法相信，你爹娘的感情是這麽開始的，我是說……我曾經見過他們，他們看彼此的眼神，就像我和你。”

說到這裏，葉歸嵐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，當初聽到也是不敢相信，“這個，真的是這樣，娘說看上了老爹的臉，估計老爹當初也是一樣的心思。”

床上的夜天溟，拳頭硬了。

“臉？僅憑一張臉？”月無爭實在有些無法理解，按理說始於外表的感情不應該是膚淺的嗎？為什麽他們卻……

“我爹娘到現在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世，我娘親口和我說，她除了知道葉鶴這個名字，其他的都不知道。”

床上的夜天溟已經顧不得裝睡，他的濃眉狠狠皺緊。

“我爹也是，根本不知道我娘是來自哪個家族，更是不知道一直跟在我娘身邊的小菊，根本不是人啊，是條幻龍。”

夜天溟的太陽穴突突開始狂跳，他活了這麽久，實在沒想到最大的刺激來自於自己的親兒子和親兒媳婦。

這是什麽一塌糊塗的感情開端！

更要命的是，他們還生出來個孩子，他們彼此還情根深種！

月無爭也是聽的不知道該說什麽，這兩人的感情怎麽說……讓人無法理解，換個人也許這就是個悲慘淒苦的愛情故事，但他們卻硬是開花結果，相守彼此。

“你爹娘，當真是不同旁人。”月無爭低語，“是我小看了他們。”

“也許是家族觀念太根深蒂固，我爹娘完全跳出了這樣的束縛，他們之間的感情很純粹，不牽扯任何。”葉歸嵐笑笑，“不在乎彼此是誰，只在乎是否相愛。”

“老爹一直和我隱姓埋名呆在那個小地方，當初我娘為了避開玄暉一族的追查，千辛萬苦的躲避，他們想要的，只是平凡的生活。”

葉歸嵐出神的看著窗外，那株高聳的巨樹，“什麽家族，什麽身份，什麽實力，在他們心裏，都比不過吃的一頓飯重要吧。”

月無爭沒有開口，似乎在沈思著什麽，而床上躺著的夜天溟已經坐了起來，冷冷哼了出來，“也只不過是兩個自以為是的年輕後輩罷了。”

“爺爺？”葉歸嵐回頭，“你沒事了嗎？”

“……他早就醒了。”月無爭開口，夜天溟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，想到自己的兒子夜鶴，一口氣長嘆出來，“可以如此決絕的拋棄一切，他們是有勇氣，但也的確逃避了責任。”

“身負血脈之力，就有自己應背負的責任，可以為了一時的任性逃開，但若一直在逃，那就是逃避自己，那就是縮頭烏龜。”

葉歸嵐沒敢出聲，這話百分百罵的是自己老爹。

“萬俟一族我不多說，但是你爹夜鶴……只是個膽小鬼罷了。”夜天溟哼了一聲，“但他有了你之後，的確改變了很多。”

“老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。”葉歸嵐開口，希望可以緩解下爺爺的怒火，夜天溟低頭看她，“那混賬小子的確很愛你，也愛到失了分寸，他當初把你藏起來的決定，本身就是錯的。”

“害，這都是過去的事了。”葉歸嵐試圖用輕松的語氣緩解一下氣氛，夜天溟看出來她的用意，表情終於緩解幾分，“小歸嵐，你和他不是一樣的人，爺爺看的出來，你從不逃避。”

葉歸嵐對著夜天溟扯開笑容，露出了一口小白牙，夜天溟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，下一秒，目光淩厲無比的看向月無爭，看的出來，是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火，“你小子，記住自己說過的話，你若敢負小歸嵐，夜家，不會放過你，玄暉一族也保不住你。”

“我不會負她。”

夜天溟收回目光，“就算你們很親密，在夜家，也不要做出什麽過分事，給我都聽清楚了！”

“不會不會的啊！”葉歸嵐當下又紅了臉，站起身推著夜天溟往外面走，“既然爺爺你沒事了，就趕快去忙，你不是說了嗎，有什麽事明天再說，走吧走吧……”

夜天溟就這麽一路被孫女推了出去，最後一個眼神警告過月無爭之後這才轉身離開，葉歸嵐長籲一口氣，若這事換做老爹，指不定會暴走到何種程度……

當天晚上，月無爭並沒有和她同屋而眠，在笑著親吻了她的額頭之後，他走進了另外一間屋子。

一如既往的珍視，不曾改變。

翌日，夜天溟躡手躡腳的推開窗戶，小心翼翼的往裏面看，在看見床榻上只有自己的孫女之後，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。

他瞧了瞧對面緊閉門扉的屋子，你小子，還算不錯。

“小歸嵐，醒了嗎？”夜天溟推門輕手輕腳的進來，葉歸嵐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，很是豪放，被子都被她徹底踢到了床下。

“唔……爺爺？”葉歸嵐迷迷糊糊的睜眼，打了一個哈欠坐了起來，夜天溟笑著走過來，將被子拾起來，極度自然的將手帕打濕，遞到了她面前，“先擦擦，精神一下。”

“……哦，好。”葉歸嵐乖乖接過來，當真在認真擦臉，這幅乖巧聽話的樣子，看的夜天溟心都快化了，他有過好幾個孩子，卻從來不曾體驗過這樣的情緒。

葉歸嵐站起身，伸了一個懶腰，隨手將外衣套在自己身上，頭發有些亂糟糟，夜天溟見到，竟然掏出來一個十分小巧好看的梳子，給葉歸嵐梳頭。

“爺爺？”葉歸嵐近乎被嚇到，夜天溟老臉有可疑的紅暈，“啊，你頭發亂了，我就想著梳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葉歸嵐坐好，“爺爺梳吧。”順便打了一個哈欠，“那梳子可真好看。”

“是嗎？你喜歡就好，這是爺爺特意為你準備的。”夜天溟重新開始動作，看的出來他很笨拙，甚至幾次拿梳子的姿勢換了又換，葉歸嵐臉上帶笑，乖巧的任由他擺弄，盡管梳的很疼，頭發掉了好多。

也只不過梳頭而已，還沒有上升到紮辮子甚至更多花樣，夜天溟已經額頭冒汗，葉歸嵐見差不多了站起身，嘿嘿一笑主動握住自己爺爺的手，“爺爺，先和我說說夜家吧。”

“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，夜家經歷了某些事，也算是有了一定反省，才有了如今族人如此團結一心的情況。”夜天溟說到這裏，神色有些黯然，“其實爺爺開口讓你回來，多少是有點心虛，如今的夜家，的確和一等家族的地位不匹配。但爺爺一定不會讓這些影響到你，會給你提供最好的一切。”

葉歸嵐的手忍不住握緊，“爺爺，和我說說，夜家家主失蹤是怎麽回事，昨天族人們所說不想舊事重演又是怎麽回事，夜家……到底經歷了什麽變故？”

夜天溟深吸一口氣，“從前的夜家狂妄自大，因為自身血脈之力還有同玄暉一族的交好關系，可謂如日中天，甚至四大家族之位也有勢在必得的決心。”

“那時候的夜家，如全然沸騰的水，沒有誰是清醒的，包括家主在內。”夜天溟低低開口，“便在那樣的時候，夜家的背後被狠狠捅了一刀，那場偷襲，近乎讓夜家就此隕落，數不清的族人身死，而家主……被刺激到原地心神狂亂，靈氣無法自控，直接消失的無影無蹤。”

“是那個組織嗎？”葉歸嵐的話讓夜天溟心驚，“你怎麽知道！這樣的事情，你是從哪裏……”

“是偶然得知，我知道淩朔隸屬於那個組織。”

夜天溟驚訝的瞪大眼睛，“這你都已經知道了！”

葉歸嵐點點頭，忍不住將自己爺爺的手握緊，“昨天族人說的那件事呢？”

夜天溟很久都沒有開口，似乎在壓抑著什麽，許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，聲音帶著及其細微的顫抖，他的手，有些不受控制的握疼了葉歸嵐。

“是我的錯……都是我的錯。當年輕易被人蒙蔽，害了那麽多無辜的族人，害了那麽多無辜的後輩……！”

“那人……是誰？”

夜天溟一臉痛苦的搖頭，“查不到……不然，根本不會讓那人繼續活著！”

“那爺爺還記得那人長什麽樣子嗎？”

夜天溟描述了幾句，一個人的模樣清晰的出現在葉歸嵐的腦海之中，那段她曾親眼見證的記憶裏，那個出現在淩朔身邊，那個來自萬俟一族的女人！

萬俟一族，曾經也插手了夜家的事。

損失族人，後輩……葉歸嵐只覺得一股冷氣自心底升騰。

萬俟一族的心思，他們要的只怕是夜家血脈，他們要的……只怕是夜家血脈獸化的可能性！

不，等等。

夜家的血脈之力，是再生靈種。

覺醒這種血脈之力的，爺爺說過，只有主家血脈。

葉歸嵐狠狠打了一個冷顫，失蹤的夜家家主，損失的族人後輩，當初的暗中偷襲，後續的再一次沈重打擊。

他們，想覆活的是誰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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